詞費

前篇002.

“八几年那阵子，洪门是反清复明的，势力大、规矩多、讲义气！现在，没人讲义气啦......”

零零散散的抱怨话回荡在澡堂里，话语内容老气无力，随着弥漫在空间中的水蒸汽，短暂地存在一小会，然后慢慢地散去了。

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老四九天天都有，却没什么人再愿意搭他们的话茬了。

 

“靓坤哥，我想请你帮个忙。”B哥拿开脸上的热毛巾，忽然开口道。

“什么事？讲吧。”靓坤懒懒散散地倚在水池边，半死不活地答着话。

“我看上个小子，想拉他入行。”

靓坤摆了摆手，表示没问题，演反派而已，这事他很在行。

B哥和靓坤算是同门，偶尔互助，经常互坑。

同看不怪新风气的老前辈们所抱怨的一样，时代变了。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，人人眼中只看得到钱的年代，哪还有几分真正同门情谊的存在？

利益至上的年代，钱最重要嘛！就是一向号称义字当头的B哥，在做事之前，也是要先权衡好利弊的。

当然时代的进步也有益处，在大好的经济形式下就业机会逐年增多，底层青年们不再只有做古惑仔这一条出路。出路多了加入三合会的人自然便少了，但是和所有行业一样，黑社会也是需要新血的。

缺人就要招，招不到就去骗。

十几岁的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少年，叛逆不听话，脾气又倔强，却带着小孩子未褪去的傻气，是被拐入歧途的好材料。

被黑社会当成好材料，可不是一件好事。

 

Nic是带着怒气走出校门的。

一班老古董，连摇滚乐都不懂欣赏——这是Nic愤怒的原因。

为了学校的音乐比赛，Nic认真筹备，拉着兄弟们练习了好久，还特意叫阿刀翘课来加油打气，可惜一首歌没唱完就被叫停，被迫接受了古板校长的一顿教训，气得Nic差点当众退学。

当然退学只是气话，Nic只想暂时离开学校冷静一下。虽然成绩不好，但Nic没有过放弃读书的想法，毕竟他还有一个做建筑师的梦想等待实现。

刚刚迈出校门口，阿森忽然大吼一声：“跑！”

阿森只是个江湖新人，但是多年的市井生活足以培养出他对危险的敏锐洞察力。

远远有一群持械古惑仔直冲而来，大概二十来人。

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，Nic眼前一亮，他正需要发泄一下情绪。

人潮来得迅猛，阿森话音刚落，带头的黄毛已冲至眼前，举棍将劈到Nic头顶。

急啸声划过耳边，目标竟是未中——

不给黄毛反应的时间，Nic一手夺棍，一手猛击黄毛手腕，转瞬之间棍已换到了Nic手中。

跑出百米的阿森也返身回到人群中，抢了把刀胡乱挥舞。兄弟没走，阿森也不愿意没义气地独自逃亡。

叮叮当当一阵乱响，落了一地铁管长刀。

论拳Nic与阿刀不相上下，但是论武器，Nic擅长双刀，而阿刀擅长长棍。

记仇的阿森几个还在围住黄毛猛踹。

Nic丢了武器做了个口型“十二”。阿刀摇头，用手势比了个九，他输了。

刺耳的警笛响起，警察的到场过于迅速，在混乱的斥责声中，Nic没来得及逃跑，只得随大流跟着抱头蹲下。

 

用暴力逼人屈服是靓坤的常用套路。

当日被打的黄毛古惑仔正是靓坤的手下，其实出来混被人打很正常，但是黄毛势头正盛，又赶上B哥求他打个配合，于是靓坤决定拨二十来个手下过去，给嚣张小子Nic一个深刻的教训。

结果却与靓坤预料的有所不同，Nic不仅没受伤还打了个痛快，而且一群人一个不剩全被带到了警局。

 

“跟哪个大佬的？”问话的警察头也不抬，钢笔在纸上飞快滑动，做笔录硬是做出了一股工厂流水线感。

“我没有大佬。”Nic乖乖答到。

警察明显不相信Nic的说辞，一周七天有五天能逮到一群聚众斗殴的小古惑仔，辖区范围内有多少不务正业的少年人他心里清清楚楚，哪间学校属于哪个势力范围，哪一批小崽子跟着哪个大佬。警察不至于清清楚楚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号，但是想骗他是没可能的。

以为Nic是个想撒谎的滑头小子，警察提高声线又问了一遍：“跟哪个大佬的！”

大嗓门震得桌子对面的Nic揉了揉耳朵，无奈答道：“我真的没有大佬。”

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撒谎！既然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内容，警察粗暴地拉起Nic，将他和古惑仔们一并关进了拘留室。

不大的拘留室一时挤满了十来岁的年轻男孩，而且几乎个个带伤。

可能是Nic给小朋友们留下了过于浓重的阴影，同属靓坤旗下的十几个古惑仔抱团蹲在墙角，不敢动也不敢出声，硬是在面积狭小的拘留室留出一道鸿沟。

静默的拘留过于无聊，Nic悄悄问阿森：“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？”

未等阿森开口，反而是黄毛古惑仔抢了话头：“我老大很快就会带保释金来接我们出去的！”话说的笃定，其他古惑仔们也纷纷点头，一群小孩子还是对大人抱有着极其深刻的信赖。

Nic再像阿森确认，阿森摊开手道：“是这样。”

被送进拘留室前Nic听到警察们说要关押他们四十八小时，如果真的被关足四十八小时，婆婆找不到他和阿刀该是多么着急！

一时间Nic和阿刀不禁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。

 

不一会，和Nic打架的小古惑仔们纷纷在警察的点名下走出拘留室。

空荡下来的拘留室只剩他们几个。

又过了一会，警察忽然点到了Nic的名字。

是阿森的大佬，B哥。

在阿森加入社团后，Nic偶尔能从阿森口中听到B哥的名号，但是Nic一向对黑社会兴趣寥寥，很少认真听这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内容。

终于见到Nic，B哥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热情地将他们几个带到自己的拳馆。

无论多么大的场馆，只要是拳馆，总会散发着一种汗液混合着老化皮质材料的味道，这种味道不太好闻，但是是Nic喜欢的，也是他熟悉的。

一进拳馆便见到一个年轻人在练拳，B哥热情地介绍道：“这是阿祖，跟我的。”

“阿大！”练拳的少年闻声打了个招呼，Nic与他的目光短暂相接，是充满了侵略感的眼神。

 

B哥早已准备了一桌酒菜为第一次进警署的小朋友们压压惊，少年们像是家人一般围坐在B哥身边。

其实从B哥带他们回到拳馆时，Nic已大致猜到他的意图，如果不是想拉人入伙，一个黑社会头目怎么会带人回自己的窝，又不是什么开馆授课的武行师父。

桌上阿森与B哥聊得火热，Nic婉拒了B哥递来的酒杯。

“B哥，欠你的保释金我会很快还清的。”

不合时宜的话语并未惹怒B哥，他慈祥得不像一个黑社会大哥，连声说道没关系，不用还的。

无奈之下，Nic竟想也不想将真心话脱口而出。“不好意思B哥，我不做烂仔！”

B哥脸色未变，反而是阿祖抿着嘴似有怒色。

热烈的气氛被瞬间扑灭。Nic拉着阿刀回家，远远留下一句：“钱我一定会还的。”